布鲁斯·约翰斯通，美国纽约州立大学总校前校长，现任纽约州立大学布法罗分校高等教育与比较教育教授。在日前举办的中外大学校长论坛上，他演讲的主题是——
大学变革是一个全球性的话题，也是一种不可避免的趋势。它是复杂的，不仅需要大学校长、教师、学生以及高等教育研究者的持续关注，也需要教育管理部门负责人和有远见的政治家的关注，因为由高校、校长和教师组成的一方同由学生、家长、企业和社会组成的另一方之间的利益，最终靠这些变革来平衡。

全球大学的系列变革

大学作为一个组织，可以发展、合并、增设新的专业，但这些都不是真正的变革，只有当教师采用了新的教学方法，学生的研究和创造性活动发生了改变，或者大学管理者按一套新规则运作这些现象出现，即组成大学的人的行为发生了变化，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学变革。全球的大学在变革中表现出许多共同的特点，例如：
(1)高等教育大众化。人们越来越认识到，高等教育对社会的良好运行、对个人的成长和发展、对在日益激烈的经济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2)高等教育形式的多样化。非大学形式高等教育机构的设立、扩张及质量提高给高等教育带来了巨大变化。过去，许多国家将大学和非大学高等教育机构截然分开，称为“双轨制”，如今大多数国家都取消了这种“双轨制”，或者模糊了两者的界限。当然，也存在着与多样化相反的趋势，即大学化——许多高校为了寻求更高的学术竞争力，竭力仿效名牌大学的办学模式，但这并不影响高等教育形式向多样化发展的总趋势。
(3)技术，特别是信息技术的广泛应用。信息技术虽然不会完全改变传统大学面授的教学方式，但传统大学的主导地位已经发生了动摇。电子邮件和互联网已经使学术交流方式发生了很大改变，并对教学活动产生影响。
(4)大学第一学位的规范化。这种变化对欧洲以及那些一直恪守严格挑选生源原则的大学影响最大，这类大学整个20世纪都始终坚持从正规的中学里挑选学生，并且学生获得第一学位的时间都很长。根据各国教育部签署的欧洲波隆那协定及其他协定，欧洲的大学本科学制正缩减为三年或四年。
(5)本科课程模块化。与本科学位时间缩短和规范化相联系，将各专业或学科的课程组装成模块，将会极大增加学生在大学之间甚至国家之间的流动性。
(6)高等教育市场化。各类高等教育受市场的影响越来越大，例如受学生择校、转学、退学、毕业的影响，受用人单位人才需求的影响，受基金会和慈善捐赠人的捐赠方向的影响等。
(7)增加成本分担。学校经费由过去全部或大部分由政府和纳税人负担转向了由家长和学生缴纳一定的学杂费和食宿费。
(8)增加贫困生助学金和以学生贷款为主要形式的经济资助。这是扩大高等教育规模必不可少的条件，也有助于成本分担机制的形成。
(9)大学和教师行为企业化。这是因为人们期望高校能为社会经济发展承担更多的责任，减少对政府投入的依赖，所以要有一定的企业化行为。
(10)大学自治。大学被赋予了更大的自主权，以保证其更有效率，经费上更少依赖政府，对学生和社会的需求做出更积极的回应。
(11)私有化。很多国家鼓励设立私立大学，并且允许公立大学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按私有企业的规范运作，办学经费无需依靠政府投入。
(12)董事会管理。大学要加强自治，同时又要平衡各方面的利益，因此许多国家都参照美国的董事会管理模式，经由董事会来任命校长，并决定学校的大政方针，同时将学校的管理权赋予校长。

共同面临三大症结

全球大学在经历相似变革的同时，也都在努力回应三个同样的问题——财政困境、效率低下和不平等。
全世界高等教育都面临着财政困境，即使在最富足的国家，大部分高校也总是处于困境的边缘。教师要提高工资待遇、学校要增设新的专业、提高教学质量，都需要增加投入，导致了培养成本的增长。办好大学需要持续不断地增加投入，而作为投入主渠道的国家财政增长却要缓慢得多。有两条结论正在日益被人们所接受：一是政府筹集财政资金越来越难；二是即使国家能够确保公共财政收入的大幅度增长，在分配这些稀缺的公共资金时，政府也不再会考虑把大学作为优先投入的重点。因此，大多数国家的大学都不可能从政府的财政收入中直接获得充足的资金来解决面临的财政困境，尤其当接受高等教育的人口在整个人口中的比例显著提高时，情形更是如此。
降低成本以减少收入和支出之间的差距是缓解财政困境的一种解决办法，这也正是大部分国家的政府要求他们的大学(至少是公立大学)去做的。另一种解决办法是寻求非政府经费的投入。这些资金有可能来自于以下几个方面：学费、全成本或接近成本收取食宿费、教职人员从事有偿服务活动所获得的收入、捐赠等。在这些形式中，最具有活力的是收取学费，也就是成本分担。我们已经注意到，在全世界范围内，高等教育财政责任正在从政府和纳税人转向家长和学生。
财政困境是指大学不能获得与其规模和使命相匹配的充足收入，而效率低下则是指对可能获得收入的错误分配。效率低下与资源配置密切相关，在大学中，人们认为可以重新配置的资源主要是教师和员工，但为了追求高效率而采取的一些管理行为通常都会遇到很大的阻力。而政府通常会认为，如果大学能够提高效率的话，就不再需要额外的投入，并以同样的理由阻止大学提高学费(因为从政治意义上说，学费上涨是不受欢迎的)，迫使校长们做出艰难决定。
在以市场为特征的经济体制中，只有大学自治才能使效益最大化，自主权的增加包括以下几个方面：增加大学经费开支的自主权；学校有权自主决定缩减甚至完全取消某类专业；学校有权自主聘用教职工并根据大学的目标来决定聘用条件，学校有权支配“节余经费”，将它们带入下一年度或用于投资。此外，由于高校的利益与公众的利益并不总是一致的，不论公共利益有多重要，也不应完全由大学校长来考虑大学的社会责任。
高等教育中第三个大问题是不平等。如果高等教育的门槛和父母收入、父母受教育程度、性别、语言、种族、居住地等与生俱来的特征紧密相连，就会加剧人与人之间的不平等。成本分担，尤其是过去由纳税人负担的教育经费转向由家长和学生分担的发展趋势，可能会不利于低收入家庭、农村和少数民族家庭学生参与高等教育。减少这种不平等，可以采取对贫困生发放助学金和学生贷款的方法。
财政困境、效率低下以及不平等这三大挑战是全球大学变革中难以彻底解决的核心问题，因为在解决这些问题的过程中，可能又会遇到两难的境地，例如：要通过成本分担来补充政府经费的不足，又可能不利于高等教育的参与；要鼓励教育从事赢利性活动，又可能偏离大学的使命；高等教育大众化，又不想增加更多的政府投入，可能会使大学人满为患，降低质量等等，大学的变革充满了矛盾。
(摘自中国教育报)